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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楼2008/12/28
天巳经放亮了,一轮红日从高高雪岳山后露出脸来。美机开始对三九0高地进行狂轰滥炸,山头上碎石泥块飞溅,浓浓的硝烟尘土铺天盖地笼罩了公路。毛和巳经被谭秉云派回去要手雷去了,这段与敌最近的公路上只有谭秉云一个人。这时,一辆篷吉普车从北面疾驰而来吉普车不断地鸣响着喇叭,好像是叫好辆巳被谭秉云打“ 死”的坦克让开道。谭秉云见车身上涂着醒目的白星徽,驾驶员穿着暗绿色的美军制服,戴着刚盔,估计这一定是前两天突破我军防线的敌人,企图与这支进攻的装甲部队联络。他睁着一只露在绷带外面的眼睛,端起自动步枪,瞄准汽车狠狠地打了一个“快放”。方向盘前面的玻璃碎了,驾驶员猛地歪倒在座位上。
刚才汽车不断地鸣喇叭,倒把谭秉云提醒了,眼下这段公路巳经被堵塞住了,其余的坦克不会轻易进到这里,要收拾它们,必须到前面去截击。于是他走上公路,向南而去。走了大约一百多米,他看中了路边一处地形。这里,一边是山岩,一边是陡坡,陡坡接近路面的地方长着一笼笼密密簇簇的野莆萄,躲在里面,既能隐蔽,又能观察到南面公路上的动静。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身回到了原来的散兵坑。正巧,毛和带着手雷回来了。不一会儿,排长也从阵地上下来,隔着老远便大声嚷;“ 谭秉云,毛和说你挂彩了,你快下去,我派别人来换你。”“不碍事的,我能坚持。排长,我巳经打出窍门来了,手雷往屁股上砸,没一个瞎的。” “不行,谭秉云,我看你伤得不轻,还是快下去。”排长见谭秉云头上的绷带血糊糊的,很替他担心。谭秉云对毛和发脾气:“你这小家伙,我叫你去领手雷,怎么告我的状?”毛和也劝他:“斑长,你下去吧,打坦克包在我们身上好了。” “你们这是咋搞起的嘛?我不就擦破了一点皮,有啥子关系?”谭秉云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表示他伤得真的不重。排长见谭秉云执意不下火线,只好勉强地点点头,叮嘱他几句,往阵地上去了。排长一走,谭秉云对毛和说:“我到前边去埋伏,你留在这里警戒北边。”毛和往北一看,叫道:“班长,怎么又多了辆汽车?” 谭秉云说:“你叫啥子,那是辆死东西。”没有掩体,没有堑壕,没有一门火炮支援,谭秉云趴在野葡萄丛里,双眼注视着公路前方。他尚未意识到历史巳经选择了他,由他来创造一个中外古今军事史上的奇迹,一个人,一支枪,三颗手雷,将要对付的是美军的重坦克群!这绝对让人难以置信而又是确凿无疑怕事实。很奇怪,作为一名普通中国士兵的谭秉云,此时境无一点畏怯与不安,当然也更想不到他正在创造奇迹,正在和即将创造的奇迹必然会为他以及他的民族带来一片辉煌!
谭秉云的心里很实在,他估计敌人不容易发现他,即使被发现了,这里也是一个死角,炮弹、子弹打不着他,想用履带压他也不可能,坦克只要一离开公路,稍不小心,就会顺着陡坡滚下河去。他感到很困很饿,便拧开水壶,从挎包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吃了起来。此时,偌大的战场上出现了暂时的平静,硝烟早巳散去,太阳斜挂在空中,天空蓝得耀眼。睡意阵阵袭来,扰得他上下眼皮直打架。唉,要能闭上眼睡它一觉就好了。
他以顽强的毅力同伤痛、疲乏进行着斗争,使自己的意识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醒。敌人的坦克却迟迟没有动静。太阳升高了,天气异常闷热。谭秉云解开风纪扣,摘下一片野葡萄叶扇着脸。忽然,路面开始了颤抖。他兀地激动起来,狗东西,这帮送死的家伙终于来了!他丢下葡萄叶,将一颗手雷攥在手中。不一会儿,一串坦克拉开十来米的距离,“嘎嘎啦啦”地碾了过来。炮声轰鸣,炮筒像伸出壳外的乌龟脖子,左右转动,喷射出一团团火光。很快,坦克高大的黑影投射到了野葡萄丛上,葡萄藤在摇晃,土地在颤抖。他扒开葡萄藤,爬到前面的公路边上,拔出手雷上的插销,将手雷向巳经从他面前驰过的第一辆坦克的尾部掷去。当手雷还在空中打滚的时候,他巳经飞快地回到了葡萄丛中。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紧跟着山谷里骤然发出一长串炸鞭炮般的声响。他探头望去,坦克浑身冒火,炮弹、子弹在肚子里“啪啪”地爆炸开了。公路上一片混乱,所有的坦克都拼命地倒车,大炮机枪无目标地一阵乱射。美军装甲部队北进的道路被谭秉云成功地堵住了,他那满是鲜血与灰尘的脸上浮现出骄傲的微笑。或许,谭秉云当时并不完全清楚他所创下的奇迹的价值和意义。一个月后,在志愿军英模大会上,二十七军军长邱会作紧握着他的手说:“谭秉云呀谭秉云,你这位孤胆英雄,是天下最大的救命菩萨呀!你把美二骑兵师堵住了八个钟头,我们的大批同志才得以安全地撤过北汉江啊!”邱会作军长当即叫出曾政委,两位军首长一左一右,谭秉云居中,三人照了一张相。
谭秉云的英雄故事,上了《人民日报》和《解放军报》,还被绘制成以志愿军英雄人物为主人翁的系列连环画,《反坦克英雄谭秉云》一书,在儿童中广为传颂。
谭秉云从不以英雄自居,几十年后,朝鲜政府和人民却没有忘记他英雄自有英雄本色,是金子放在哪儿都会闪光。
那是70年代初期,重庆江津县人民医院太平间外,经常会见到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人拉着一架板车,板车上放着一个深色的木匣子。来到太平间,他和助手利索将尸体整理好,抬进木匣子,然后他操中杠,将尸体往城郊的火葬场拉去。县城的人只要一见这人拉的这架板车,便惊恐地远远躲开,惟恐避之不及。即使这人不拉车,有人走过他身边也要捂住鼻子,似乎这老头身上有什么令人作哎的气味。县医院离火葬场有4公里远近,路面凹凸不平,坡陡弯急,一有汽车开过,便尘土飞扬,拉尸体的老头儿,时常是汗水淋淋,气喘吁吁,满面尘灰。如果遇上下雨天,则是满身泥泞。拉着车,不时他又停下,用毛巾擦把汗,喘几口气,并时时用拳头狠狠砸几下腰部,砸出“嘣嘣”的金属声。这位老人拉着板车,咬着牙忍受着身上的伤痛,忍受着烈日或寒冷的煎熬,忍受着世俗的轻蔑目光,还要面对着亲人朋友们的不理解。“拉死人的那个老头,肯定不是反革命分子就是右派分子,再不就是穷慌了找不到饭吃!”路人纷纷这样猜测和议论,还有人把他看作“下九流”,刻蒲的语言时时钻进他的耳朵,他却从不与任何人争辩,最多只是宽厚地苦笑一下。这位成天和死人打交道的老人正是时任江津县民政局副局长的谭秉云……共和国的特等功臣、一级反坦克英雄。
《志愿军英雄传》与《抗美援朝英雄纪念集》均载:“谭秉云,四川省江津县人…… 在金化东南三九0高地阻击敌人,战功卓著。以手雷击毁敌人坦克三辆,打退敌人坦克群的进攻,阻止敌人八个钟头未敢前进一步,对部队、机关、后勤的安全转移起到了重大作用。1951 年9月24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领民机关特决定记特等功、同时授予‘一级英雄’。1952年10月 25日,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务委员会授予‘一级战士荣誉勋章’”。
谭秉云于1923年11月13日生于江津县白沙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从小他给人放羊、放牛和打长工,受尽剥削和凌辱,过着饥寒交迫、食不果腹的生活。 1948年12月他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1949年5月,他参加了解放上海的战斗,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他不畏艰险跳进河里为突击部队推船架桥,在激烈的战斗中顽强地战斗了几个昼夜,荣立了三等功。1950年,谭秉云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随部队进入朝鲜,由于他勇敢作战,不怕牺牲,受伤不下火线,殊死坚守阵地,又荣立了两次三等功。这年5月,在战斗中负伤的谭秉云,带着身上的两块弹片,又重返战斗前线,终于在金化一战中成为名贯全军的大英雄。
党和人民钟爱着自己的杰出儿子,谭秉云成为大英雄以后,荣誉接踵而来。1951年 9月下旬,他参加“志愿军英模代表团”回国观礼。29日,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礼堂,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地接见了英模代表,并同谭秉云亲切握手交谈。10月1日,他登上了天安门城楼,观摩了广场上举行的国庆盛典。10月3日,他作为观礼团的代表,又出席了由朱德、彭德怀、叶剑英、聂荣臻等军队领导人为英雄们举行的酒会,聂帅听说谭秉云和他同是江津老乡,对他分外亲切,和他拉起了“乡弹”。开国元勋们一个个依次向他敬酒。此后,他又应中国妇联、共青团中央的邀请前去作报告。1952年夏天,朝鲜人民的领袖金日成在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的陪同下,在志愿军总部接见了他,他受到了金日成的高度赞誉。可是,一年多以后,生活却给谭秉云开了一个具有时代特色的“玩笑”。1953年一个寒风凛冽,梅花笑开的日子,谭秉云回到了他阔别巳久的家乡。他的年迈的父母、两个弟弟和一个弟媳,巳经搬到了白沙镇上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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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楼2008/12/28
建国初期的川东,交通不畅,消息也非常闭塞,家乡人民居然不知道这位谭秉云巳经成了全国有名的大英雄。英雄跨进家门的时候,正值县房管所的两名干部登门向他母亲催讨房租。因谭母无钱,巳经拖欠逾时,两位干部的脸色煞是难看。谭秉云赶紧拿出转业费,这才将他们打发走了。到家的第三天,谭秉云上街打酱油,碰上了一个在县委机关工作的朋友。朋友问《人民日报》上登载的那位反坦克英雄谭秉云是不是他。这一问惊动了县领导,但他们居然不敢相信,担心遇上了骗子。县领导把谭秉云县里,验看了证件、勋章,为小心起见,又发电报到浙江金华谭秉云所在部队核实。部队很快回电,证实反坦克英雄谭秉云就是江津的谭秉云。于是,江津沸腾起来。县政府在广场上为谭举行了隆重的欢迎大会。县长亲自为英雄戴上了大红花。谭秉云是1948年淮海战役时参军的,任过班长、排长,荣立过三等功三次,四等功五次。转业回乡后,任过公安局副股长,民政局科长、副局长。其间,他也跌过一个大跟斗。1960年,整个中国在挨饿。这年的12月初,谭秉云科长带着民政干部们到长江北岸的油溪镇去开会,会间,有人提议为在家改善一下伙食,弄点雷管炸药到长江里去炸鱼。谭秉云同意了,而且还提供了雷管炸药。谁知,却发生了炸药罐提前爆炸的事件,三名前去炸鱼的干部一死二伤。谭秉云因此受到了严厉的处分,有人替他打抱不平,说他当时正在开会,没参予炸鱼,可谭秉云却不吭声,认了,带着家人从热闹的县城搬到了离城100多里之外的丹凤乡,担任民政局下属的一个耐火材料厂的厂长。
走遍天下,恐怕也很难找到比他更“可怜”、更辛苦的厂长了。他吃在厂里,住在厂里,干在厂里,他这个厂长把厂里的大事小事全垒在了自己头上不算,甚至还长期顶着掏灰工的活。“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进厂买材料的,都把他当成个“掏灰工”了 …… 在担任江津县民政局科长和副局长期间,他长期呆在工地上,和工人们一道建起了全县第一个火葬场。在开工的最初一段时间里,工人因为胆怯,不敢去接触尸体,更不要说为死者穿衣、整容、搬运了。谭秉云便套上围腰,亲自拉着板车去县院运回尸体,亲自动手把尸体搬进烧尸炉里,并让工人们站在一边看他怎样操作。可要将几千年的风俗改变,又谈何容易!在当时,人们谈火葬而色变。面对种种阻力,作为民政科长的谭秉云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为宣传火葬,他忍受着高血压、肺气肿、胃溃疡等七八种病痛和战争留在他身上的伤痛折磨,走街窜巷,爬山涉水,向群众宣传,谁家死了人,他经常是亲自登门作工作,工作作通了,他亲自将死者搬上板车拉走。工作作不通,弄不好还要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恼羞成怒的,偶尔还会向他动拳头。更有甚者,有时尸体拉到半路或拉回了火葬场,家属反悔,又追来再弄回去土葬。过春节了,在这家家团圆的日子里,地处荒郊的这个特殊的场所显得阴森恐怖,职工们害怕一个人值班,谭秉云于是一人独伴孤灯守场,让场里的职工全回家团聚。而他家中,妻子儿女同样也在盼着他回家过年……
谭秉云好几年都在这种艰难而尴尬的境况下强撑着。值到后来人大为“殡葬改革”正式立了法,成为一项强制性措施,这项移风易俗利国利民的工作才得以顺利地开展起来。后来,他又担任过县民政局副局长等领导职务,可无论职务是升是降,无论工作环境如何变化,他始终抱准一个态度,绝不居功自傲,绝不给组织讲任何条件,提任何要求,一切服从党的利益和组织的需要。1983年春,他给县委组织部写信:“我今年巳经59岁了,自参加工作到现在,虽然巳工作30多年,但因文化水平低,没有为党和人民作出多大贡献和成绩,自己感到很惭愧。我头部负过伤,工作起来感到困难,在领导岗位上起不了应有的作用,再呆下去,只会对党的工作造成不好的影响,特向组织上提出申请提前离……”组织部的领导传阅了这封信,不少同志读得眼睛发潮――这与那些伸手要官要权、或拿钱买官买权,惟恐自己吃了点亏的干部相比,反差是多么的强烈啊!
离休后的老英雄,并未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他把自己的全部爱和情转移到了发那些缺胳膊少腿、耳聋口哑、呆傻无依的残疾人和孤儿身上。每逢节日,他都要撇下自己的亲人,到孤儿院里和孩子们一起度过。年过花甲的他,给孩子们讲故事,说笑话,捉迷藏,为福利院和孤儿们作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了给那些不具备正常人体能和技能的残疾人谋一条自立之路,他还带着一帮残疾人前往白沙,找到镇上著的“何板鸭”,请求“何板鸭”收下他和这帮残疾人为徒弟。“何板鸭”感动不巳,对谭秉云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老英雄有共产党养着,衣食无忧,还为这些残疾人操劳受累,我这个个体户,还能不帮忙吗?教,就冲着你这老英雄的面子,我一分钱不收,白教!”
谭秉云是国际主义英雄,他的英雄形像屹立在中、朝两国人民的心中。他的事迹,记载在中、朝两国的史籍上。朝鲜战争结束20多年后,金日成访问中国,专门向中国政府提出要见反坦克英雄谭秉云。
1991年1月8日至18日,谭秉云等十二名曾被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务委员会授勋的前志愿军老英雄,受到朝鲜政府的邀请,重返三千里江山。在朝鲜各地,鲜花、掌声、笑脸簇拥着他们,朝鲜人民给了他们国宾般的最高礼遇。谭秉云告诉笔者,此行他感到最激动的是,在平壤朝鲜人民军军事博物馆里,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接受朝鲜妇女献花时的那张巨幅照片。而最令他遗憾的则是,他未能回到过去的三九0高地,他只能站在板门店北面的山坡上,隔着森严的军事分界线,向着他曾浴血战斗过的金化东南方向、那高耸云天的雪岳山峰长久地驻足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