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ya91
第1楼2008/11/18
萧伯纳说人生的苦闷有二,一是欲望没有被满足,二是它得到了满足。这话的确是部分的真理。当我住在这绝世美丽的地方,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商店买东西不用担心付不起帐,可以任意的支配自己时间时,最初的半年里,却发现情绪每况愈下。西方化的建筑设计将个人的所谓privacy保护发挥到极致,进了宿舍就基本感觉不到他人的存在,同单元的人也有独立的卧室,大家都是进了房,将门一关,隔离了,谁也不好意思去敲门。刚来时认识的一伙人,后来发现根本遇不着,如同消失了一般。同住一起的是三十好几的叔叔级人物,偶尔可以说上一两句话,却永无可能说很多。大家都像是住在不同的空间里做研究,忙碌的无瑕顾及他人。
平心而论,对于一个成熟的研究者,如果他有确定的目标和兴趣,对生活人生都不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准备投身科学研究中,那么这里真是一个好环境。但是我种茫茫睁着无知的眼睛的毛头小子,却是完全另外的感觉。那种茫然的苦闷感觉真是难以描述,找不到人玩,只是将窗户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不停的喝水,仍然感觉不舒服。
怀念在清华的破楼里相互串门打闹的日子,怀念抱着篮球在走廊里叫一声就应者云集的日子,可是怀念解决不了问题。以孩子的心理去进入成熟严谨的环境,不可不说是一次考验。
多年的功利教育的辛勤培养,我一路顺当地走过来,发现完全的上当。我在成功的通过了一次次考后,最终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通过这些占距人生的考试,这个所谓的优秀学生只是在不停地让自己去符合那个“优秀”的外在标准来麻痹自己的虚荣心,而自己,那个真正的自己却一直没有存在过,没有发育过。我学的任何课程都无法帮我解决当时的苦恼,那么每天学那些微分方程又是为了什么?还去为了父母的微笑,人们的赞许吗?年年得奖学金的清华毕业生是了这么一个怪物: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生活是什么,对社会毫无接触,二十出头,可是见女孩子就一身不自在,会解各式各样的方程,却不能解决自己的困惑,硕士博士的路就在眼前,可是不知道还应不应该这样走下去,这状态难道就是我的追求?一个智商还不错的人努力多年就变成这样?
这是一个问题,很早就有了,只不过太晚地暴露出来,我相信这样的问题依然将被很多师弟师妹们面临,我相信在清华依旧有很多像我当年一样的学生。当看到他们天真的讨论: G 2***, 托 6**,GPA 3.*, 学校名次Top **, 仿佛几年的辛劳就只为那么点数字,人生的终极标就是goabroad. 我无法不为他们忧虑。这也是促使我写这篇文章的主要原因。
很多人没有对做研究的真正兴趣,但是用尽了精力去获得一个去国外做科学研究的机会,就洋溢在掩饰不住的喜悦里,甚至对人生毫无真正规划,对自己的兴趣一无所知,为出国而出国,那将在告别父老乡亲后去迎接苦闷的开端。
香港的学生很实际,决大多数本科毕业就去赚钱,三十之间为结婚买房奋斗,如果告诉一个香港人说你二十八了还在读博士,他会觉得你很失败,可能是根本不会赚钱。而留下来读博士的香港学生,就是真的很喜欢作研究的人,扎实地做事,他们的认真让我们一批朝三暮四,心猿意马的大陆学生汗颜。
yaya91
第2楼2008/11/18
生活在香港
都说香港是弹丸之地,其实一千多平方公里的面积也不算小,不过大多是山,可利用的地方不多,很多商业区都是添海造出来的。亚热带的气候,又在到处是山和海湾的地方,风景当然好。香港的气候比北京舒适一万倍,冬天冷不了,夏天也不太热,甚至没有明显的四季感。只是上半年天气有些潮。成天都有湿湿的感觉,北方人有点受不了。
香港的交通极其发达,公共车从不拥挤,也很少堵车,可是香港的道路比北京的窄得多,车也不会少,布局和管理更好而已,看来北京走向国际化还须努力。这里是名符其实的购物天堂,东西也不算贵,电器和服装可能比北京便宜,特别是国际名牌,由于没有关税,肯定要比大陆便宜。所以不必带很多衣服来,足够便宜了。但是服务业,比如吃饭,理发,涉及到员工劳动和地租的就要比大陆贵好几倍。可以随便往来深圳也是在香港的一大好处,一天可以轻松来回好几次,在香港读书的学生可一得到香港的临时身份证,加上护照上盖个章,就可以自由出入境了。
常有人问及香港的影视明星,可是到了香港就觉得那些人也只是打工仔,背后是更有影响力的老板,一旦老板不想捧了,明星就会很快消失,新人会取而代之。看到他们卖力地载歌载舞,其实也是生存需要,在商业社会里那是绝对的驱动力。
香港的金融和资讯服务相当发达,在所谓第一世界里也算相当突出,可以很便宜的享受到信用卡,电讯,互联网服务,因此有些人在香港呆久了再回来反而不适应了,主要就是这些方面,当然还有其他制度等软件原因。
说到学校的生活,物质条件比国内任何大学好,甚至条件好过美国不少学校,香港的学生很少住宿学校,所以一到周末放假学校就很冷清。通常大陆学生独享学校设备,偌大电脑房和运动场,舒服的游泳池,都有不少美好回忆。学生宿舍条件不错,可以做饭,自己做比在餐厅里吃来的便宜,所以大陆学生会乐此不疲,周末常三五成群,做吃的为乐。餐厅里中西餐都有,中餐以广东口味为主,忙起来时以营养为重,口味不对也只能将就吃了。
现在在香港的大陆学生不算多,总共有四五百人,各个学校都有学生联谊会,是比较松散的组织,也有一些机会认识朋友。周末会组织放放电影,搞舞会。临近考试或论文时,谁也没心思搞活动。香港的学生很好打交道,在成熟的社会里长大的人,心理相对简单且好玩,不像一些大陆学生常常过分盘算自己的明天,将自己逼的很累。他们对大陆也渐渐感兴趣,虽然他们常常不知道湖南和四川,只说得上秦始皇和毛泽东。只要主动点和他们交流,是可以结识不少朋友的,粤语不是障碍,很多人可以听普通话,而且,广东话不难学,不留神就长进不少。
yaya91
第3楼2008/11/18
关于工作机会
很多人就终于跳到北美去了,大多还是接着读书,从这个意义上讲,香港只是跳板。
在香港留下工作的机会不多,如果在进香港的第一天了解这一点,是有好处的。也有回祖国的,我就是,所以我在这里写文章了,看到很多朋友询问去香港读书的问题,作为过来人,就写了这些,如果能给这些朋友提供一点有益的信息,就很满足了。
上次写了文章发表在海外学子版,很多朋友给我回信,给了我很大的鼓励,真的没想到过自己的东西会给别人带来影响。留学的经历给了我很多,几乎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在一篇文章里是不可能都讲完的,所以我再写一个续集,好莱坞搞续集纯是为赚钱,我呢是什么都不图,万一有ppmm看了之后找我,最爽不过。将心底里的一点点“龌龊” 都暴露出来,可以痛快讲了。
凡事都是虚空
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人,难免在神情上都多一丝生存紧张,中国在海外的留学生尤其让人感觉到这一点。看不到出自内心的笑,连谈话时也似乎只有一个主题:今后有什么打算?每做一件事,都在问自己:对我有没有好处?
坦白的说我自己刚到香港时就是这样,只觉得自己多么没着落,无根无底的飘在他乡,我要努力啊,绝不可浪费自己的任何精力,房子,车子,名誉,地位,还有漂亮老婆,我什么都要啊。要学最能给我带来利益的东西,去做最有利自己的事情,直到我成功。当时我就是这么典型功利,到现在我都想这样痛骂自己。
数学指出函数的极大值往往在最不稳定的点取到,人追求极端就会失去内心的平衡,到时候就不难体会到数学原理的深刻。我很快让我的功利心理逼到无路可走了,对所学的东西怀疑,担心自己变成书呆子,对自己有信心,找不到真正的朋友,找不到让身心平静的乐趣,每天都在心潮起伏。最后我去找学生辅导员。愚蠢的诉说倒不多提了,不过我记得他大胡子的脸有了微笑,眼睛里放出宽容而温和的光。他告诉我觉的我很有意思,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坦白的学生。“那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呢,你怀疑得很好。“之后就翻出圣经来,给我读某些章。
Everything is meaningless.竟是圣经里的话语。那是我看到的最为震惊的一句话,也是我后来觉得最深刻的一句话。中国人很难理解,对在功利教育里熏陶过来,缺少人格教育的中国学生,更无异于晴天霹雳。成绩,offer, 学位,这样那样的好处,每天拼命算计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假设你突然死掉,世界将会怎样?世界将一样绚丽,地球转的一样快,太阳系每天在宇宙中换一个位置。大海还是大海,波涛还是波涛,一样的花开花落,潮起潮落。你的亲人可能会掉眼泪,但是周围的人在三个月内将你忘个干净,那是你曾经那么在乎他们怎么看你的一群人啊。如果上帝存在,在他的眼里,你是多么可怜的小虫子,在活着的短暂岁月里,在最美好的青春里,都不曾快乐过,用尽心力去聚集一大堆外在和心灵没有关系的小东西,只是出于对未来的没有信心,小小的心灵在接近熄灭的一天还在发出那个愚蠢的声音,让你忙碌,让你忧虑的声音:我要,我还要。天底下充满了这样的小虫子,当一个离开了,又有一个来了,做着同样的事情,汹涌着同样的小小念头,受着同样的煎熬。于是上帝要感慨了: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已过的时世代,无人纪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纪念。
------圣经 旧约 传道书
我不是在传教,当时的辅导员也不是在传教,但是让我立刻看到自身的渺小,物质追求的虚妄,内心的愚昧。看看资本主义的学生辅导,是不是比我们这边高明多了?马哲曾帮助过我们什么?
yaya91
第4楼2008/11/18
不要忧虑
“不要为明天忧虑,天上的飞鸟,不耕种也不收获,上天尚且要养活它,田野里的百合花,从不忧虑它能不能开花,是不是可以开得和其它一样美,但是它就自然的开花了,开得比所罗门皇冠上的珍珠还美。你呢,忧虑什么呢?人比飞鸟和百合花贵重多了,上帝会弃你不顾吗?”
一个朋友告诉我,他在等美国 offer 的时候,常常梦到接到牛校offer, 过度兴奋到醒,更为郁郁,感慨“但愿长醉不复醒”。这样的故事大家听了不会太惊诧,由此不难理解《儒林外史》中的进中举了。而得到offer的人到了海外,往往要经历更多的梦醒时分。
为什么活得这么累? 生命本是如此美丽,连飞鸟和野花都可以尽情地享受上天的恩赐,而这些有高等思维的聪明人,却活活让思维搞得神情郁郁,哀声叹气。
常有人感叹西方人笑起来那么真实,那么出自内心,探讨起来,又归结到他们更有钱,他们的社会更发达。可我觉得那不是原因。原因就是他们比中国学生更接近飞鸟和野花罢了,更接近《阿甘正传》里的弱智罢了。他们更天真,相信那个万能的上帝会永不遗弃他,所以他们可以少想很多的问题,反而过得更顺利,在团队里表现得更凝聚,因为过分的私心是无法向大家共同的上帝交代的,他们可以很快做出一个Microsoft,一个Dell,但是大家可以看看中国的北大方正,联想,新浪,管理层一年的地震比台湾还多, 这么多年来,连冲出亚洲的野心都没有真正实现过。 这难道不是上帝给西方人带来的好处,耶稣说信我就可以得救,不管这个上帝是不是虚拟的,但他在事实上填补了人性的巨大空白,人家的Microsoft就证明了他的存在,正如计算机的虚拟内存,尽管虚拟,但事实上的作用是巨大的。中国学生总是怀疑这个看不见的上帝是否存在,更在私下里说,他对我能带来好处吗?其实中国人什么都不信,只信好处,从古时的考八股起,读书就是为了好处。因此,大家每天活在害怕没有好处的忧郁里,想靠自己小小的思维,在着巨大的世界系统里去谋取好处,上帝忍了泪水,背过脸去。
yaya91
第5楼2008/11/18
思维的无奈
我并不主张虚无,尽管我在上一篇文章里尽力去指出物质追求的虚妄。正如萨特认为,人生本是本无意义,但是怎样摆脱虚无却是有意义的。王朔的意义在于砸碎那些没有意义的假崇高,伍迪.艾伦的意义就在于不断指出人生的荒谬。如果一切都是那么可笑,我们怎样面对每天的24小时?但是活着就是这么简单,它只是一个过程,简单而自然地发生,以至于任何干扰和关注都是多余。就像飞鸟掠过天空,野花静静地开放。能把什么东西叫做现在吗?你能占有什么东西吗?一切的意义只在时间的流动的河中。就像一团火,哪个燃烧的过程才叫火,一旦过程停止了,火不存在了。人的思维在作怪,它是一个双面的东西,它不总是带给我们好处,虽然我们对它有那么多自信。思维在很多时候严重地干扰了那个自然的生命过程,它在想单个的状态好不好,值不值得,合不合规范,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所以我们很快变得不快乐,不安稳,再也无法享受那种自然的喜悦了,正像被摄像的人,他的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恐怖片里的鬼魂可能一直不曾出现,人们却开始牙齿打颤,是被自己思维折磨而已。学计算机的朋友肯定知道操作系统将一个进程悬挂起来的意思。人的那个蠢笨不堪的思维,凭什么要常驻内存?它那么长期的运转,又真正解决了多少问题?为什么不在必要的时候悬挂它,去享受生命的自然?明白这一点将改变你的生活,思维会使你陷入矛盾,很多时候它是多余的,用心去体会,甚至用毛孔去感受就足够了。当你不再判断,不再分辨,不再比较,不再权衡,你就立刻、和谐起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时,还用考虑什么呢?“此间有真意,欲辩已忘言”,连言语都是多余,因为言语来自思维。佛陀的捻花一笑,详和的神情,虽静坐,似乎已飞跃世间一切,他坐在了那个生命的根本之上, 再也没有一丝的不和谐。
读书的时候,我常常到海边听涛声,坐下来看着太阳落下,那会是我一天最美好的时间,当太阳没下去,晚霞渐渐褪去颜色,波浪依然轻轻拍打岸边,幕色从四周将我围过来,静默中我会在心灵里升起喜悦,感觉到冥冥中那个永恒的力量,它在紧紧将我抱住,天地万物和我一样同在,也被温和地抱着,我将永不孤独,永不伤心,永不绝望,因为那力量就一直在那里,将永远在那里,我是它的恩赐,我的灵魂从未像那时一样枝繁叶茂,内心从未像那时一样宁静和谐。
我不用去分辨那种力量,是上帝也好,上天也好,老子说的道也好,有什么关系呢?分辨只是是思维常干的蠢事罢了。所有的心灵都是一样的,所以我相信所有人都有那个和谐的状态,就像收音机有那个频道一样,只不过太多人没有调到过。太阳,大海,清风明月,鸟语花香,生生不息的物种,是多么大的恩赐啊,只在我们断暂的生命里才可以感受到,可是太多的人从不念及。他们将自己全部地交给了少得可怜的脑细胞,心灵交给了那个拙劣的 CPU,时时刻刻在做狭窄不堪的运算和判断,所以才会长时间挣扎焦虑,只看到85分和90分的区别,5000元月薪和10万年薪的不同,牛校和烂校的分辨。所以“郁闷”,“无耻”,“倒霉”,“不爽”,“急”,这样的词汇就开始在嘴边泛滥了,就像破电脑的出错提示一样多。
本没有打算再写很多了,关于人生的刨根问底本来就是沉重的课题,无异让学业繁多的学子们再怀疑自己,平添忧虑。倒不如多说点逗乐的事,每天多嘻嘻哈哈一阵。
前不久见到北大的一个女生,说我前面介绍香港的文字很实用,后面的文章就越来越看不懂了,可以理解,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像我一样想这些问题的,特别是女孩,一天多说几声“挺好的”“好温馨哟”就算过得不错了,古今中外都不曾出过一个女哲学家。但是,这位未曾谋面的北大师弟在等我的续集,谢谢你,xmdl(阿扁鱼), 我不愿让你失望这一篇是为你而写的。
我们看的人文书前面提到的女生就问我,在留学过程中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回答是长了见识。就像在小地方呆久的人出来见了大海,这个收获大得很。所以我渐渐地学会了真正的谦虚态度,越来越承认自己所可以理解到的,可以认识到的只是这世界的太小一部分。在我的脑力范围外有太大的空间,从这一点来看,我们每个人都对自己有过多的自负,每天都在或多或少的干着作井观天的蠢事,争论着盲人摸象的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