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静致远
第1楼2008/09/20
出现危机,三鹿缺乏协调应对能力
11日,报道见报后,网站的大量转载让三鹿公司随即陷入一场风暴,我也作好了面临三鹿公司责难的心理准备。
11日中午到报社上班时,同事就告诉我,上午三鹿公司打来了多个电话。
下午,终于接到了自称是三鹿公司的刘小姐打来的电话,希望记者从网站上撤稿。当我询问这位刘小姐大名时,回答是“就叫刘小姐”。显然,她不想记者知道。
刘小姐要求撤稿的理由是,甘肃14名患肾病婴儿基本上是分布在同一片区(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出这个共同点,这些患病婴儿分布的地域可谓方圆数百里),可能因为这些地方的水质有问题,与奶粉无关。其次三鹿的奶粉刚刚被质检合格,所以问题一定是与患者自己身上。
记者问:那么湖北、江西、河南和江苏等地也出现一同样的病例该作何解释?难道全国这么多的省份水质都有问题?这位刘小姐支吾半天说不清楚后称“这仍可能是与水质有关”。
这位刘小姐反驳记者说,石家庄人天天吃这个奶也没有出现问题啊?
显然刘小姐的辩驳非常地无力,从企业攻关的角度来看,我对三鹿集团的传媒部有几个不解。
其一,这位自称是三鹿集团传媒部刘小姐说了半天,除了对三鹿的问题奶粉调查发展到了哪一步说不清楚之外,对于同一部门的杨小姐也不认识。对此,刘小姐解释说的三鹿集团很大,人很多。我真的有点难以想像三鹿公司的传媒部到底有多大,以致于和媒体沟通前都没有一个统一的认识和情况了解。
“你什么都搞不清楚,是对你们公司的不负责,你们公司要这个传媒部什么用的?三鹿公司要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记者超出了本身的采访职责,把这位刘小姐教训了通。此时,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家企业的管理有问题,其将不可避免地面临着垮塌的命运。
被逼急的了刘小姐最后说,记者没有证据证明三鹿公司奶粉有问题,这侵犯了其知识产权(为什么是知识产权,而不是名誉权,还没有想通)。
其二,我很奇怪这位小姐为什么不打我手机,因为头天我已留下手机给该公司的传媒部,也是希望如果他们有什么情况需要补充说明可以随时联系上我。这说明这个传媒部的管理是一团混乱。
其三,此前一天在采访三鹿公司的传媒部的杨小姐时,当记者问晚上是否能联系上这个部门,能否留下其手机时,这位小姐称自己的手机是私人手机不方便留给记者。采访过很多出了负面新闻的企业,第一次见到不愿意留下手机以方便记者联系的。
其四,报道见报前一天,打电话到三鹿集团传媒部,想确认三鹿奶粉是否真的存在质量问题和对婴儿可能因为吃了三鹿奶粉而患肾病的情况是否知情。
两点时打了电话,有工作人员告知要到两点半上班。怕打早了,等到三点才打。接电话的是三鹿公司传媒部的杨小姐。回答说,三鹿公司已经委托了甘肃权威质检部门进行了质量检测,结果证明奶粉质量是完全合格的。
当记者问是甘肃的什么权威质检部门?是在何时做的检测?得到的答复有些令人失望,这位杨小姐除了重复三鹿是个有多年历史的知名负责任的企业之外,对于事件进展似乎知之不多。
凭我的观察,这位杨小姐要不是在糊弄记者,就是对整个三鹿问题奶粉发展到哪一步根本不知情。
从三鹿自己公布的情况来看,在6月份时就知道奶粉有问题。9月11日记者的报道见报后,一向是“某企业”的三鹿仍如此信誓旦旦。
我罗唆这么多的意思是,对于三鹿公司来说,在企业出现危机时,缺乏足够的协调应对能力,特别在应对方面更是“弱智”。
当然,可能三鹿并不弱智,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隐藏真相(后者的可能性极大)。这几天网上暴出有公关公司为其出谋划策:出300万给百度,封杀所有的负责新闻,这招也够狠,不知其实施了没。
面对消费者,三鹿缺乏足够的社会责任感
三月份接到消费者的反映,6月份反映人渐多,8月份偷偷摸摸地停产并私下收回。从三鹿自己公布的信息来看,这家企业对于自己的奶粉有问题早已知情。
那么为什么在如此长的时间里,为什么没有全部收回?为什么没有告知消费者?
几个月的时间里,我没有看到三鹿集团拿出负责任的行动。如此对消费者生命不负责任的行为必然会导致企业生命的终结。
当记者的直接点名报道被各大网站大量转载后,三鹿集团向新浪网和人民网发了一个问答式的回应,声称自己的产品质量没有问题,没有证据患肾病婴儿与喝三鹿奶粉之间有必然的联系。
早知道自己奶粉有问题的三鹿此时仍然发出这样的声明,我的判断是他们想作最后的垂死挣扎。这也可以看出,死到临头的三鹿仍没有一点点回头是岸的悔意。
11日晚上9点多,在做完当天的报道后,我坐上从上海到兰州的飞机。飞机上,我心里还有些忐忑,因为报道出来后整整一天,三鹿仍如此信誓旦旦地保证,我怀疑自己的报道是不是真的写错了。
近零时,抵达兰州机场,一开手机就接到同事的短信:三鹿决定召回8月6日前的婴幼儿奶粉。
从早上到晚上,10多个小时的挣扎后,心虚的三鹿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
这是一个迟到的正确决定,然而一切都可能无法挽回,我似乎看到一个号称有着半个世纪历史、在国内奶粉市场占有率最高的企业的轰然倒塌之声。
回头看,如果几个月前,三鹿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情况是不是会好一些?我想可能好不了多少。对于一个牵涉到婴儿健康的食品企业来说,早承认的后果也是死,因为没有一个母亲敢把自己的孩子用作一个拒不认错企业所生产出来的奶粉的试验品,何况当初还伤了她们的心。
早承认早死,晚承认晚死,结果一样,死法不一样:早死的话,人们在伤心地同时还会夸一句“有勇气、负责任”;垂死的话,没有同情只会落得骂名。
事件发生后,一些人在网友发贴号召要支持这个民族品牌(虽然也是个混血)。我想,如此一个没有社会责任感、把成千上万个幼小的生命当儿戏的品牌,不支持也罢!虽然我很多时候也是是个情绪化的民族主义者,但是此时我努力地让自己保持一点理性。
三鹿的网站上介绍自己时说,经中国品牌资产评价中心评定,三鹿品牌价值达149.07亿元。149.07亿元,用了半个世纪的积累。149.07亿元变成零甚至负数,只用了半年时间。
写至此处时,我心中没有丝毫的窃喜,而是有种莫名的悲哀。同时对于家企业的垮塌还感觉有一点负疚:如果不点名,其是否可以逃过这场劫难?
在采访过程中,我看到家长们哭着把不到一岁的孩子送进手术室,我看到正义医生冒着被指责手术不当的风险为婴儿实施全身麻醉,我看到5毫米的的管子从痛苦的婴儿的尿道里插进去、护士们在婴儿的头多多次的寻找能够扎针的血管时,对于报道让企业垮掉我少了一些负罪感。
这个时代的大船会开往何处?
最后还想说下曾经被喻为“社会良心”和“船头的了望者”的媒体。
网上流传的帖子说,拟让三鹿用三百万封百度的口,这事的真实性还不得而知。然而,在业内,媒体被企业用金钱“封口”事已是公开的秘密。
就从这次三鹿奶粉事件来说,有没有媒体收过“封口费”?就我了解的情况来看,有的可能性很大,但我还是不想去指责这些媒体,因为如果你不是一个媒体人,你无法理解现在媒体生存到底有多么地艰难!在生存者有问题的时候,良心会价值几何?
大学时上西方新闻史时,教授们批判西方媒体被财阀们所掌控,在打着自由名义的同时又失去了自由,年轻的我们曾对此非常失望。然而,在短短的十来年内,中国的媒体似乎在遭受着同样的被企业收买和控制的命运。
如果作为社会良心的媒体没有了良心,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船头没有了了望者,这个时代的大船又会开向何处?我有点杞人忧天了!